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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四代守英魂

发布日期:2022-06-22 来源:农村青年网

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位于大别山腹地,是我国著名的“将军县”之一。

一个久雨放晴的下午,长岭乡的200多名父老乡亲来到一座石墓前,共同吊唁长眠于此的红军英烈。坐了一夜火车、从外地赶回老家的郑为栋在墓碑前摆好鲜花、水果,又取出一包香烟全部点燃插在地上。随后,在郑为栋的父亲郑以清的主持下,祭拜正式开始…… 

亲眼目睹红军伤亡

1934年隆冬,为钳制与粉碎国民党军队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第四次“清剿”,红25军82师师长周世觉率领本部和皖西第3路游击师共800余人,奉命突破敌人的封锁线。12月5日晚,部队到达长岭乡乌凤沟宿营,没料到半夜时分遭受尾追过来的国民党11路军4个团的夹击。鏖战持续到翌日拂晓,红军战士伤亡惨重。为掩护余部突围,周世觉带领一个班吸引敌人火力,打到只剩3个人、弹药耗尽。“决不让敌人抓去!”周世觉大喝一声,和另外两名战士端起上好刺刀的长枪冲向敌群。疯狂的敌人连自己人也不顾,用机枪朝周世觉扫射,周世觉和两名战士连同30个敌人一齐倒下。这场战斗,红军官兵共400多人英勇牺牲。

血战发生时,年仅13岁的郑长林正在一个山洞里看护羊群,目睹了突围红军奋力拼杀的壮烈一幕。战斗结束后,等敌人全部散去,他喊来乡亲,大家含泪将红军烈士就近掩埋。几座山坡的松林中,垒起大小近20座坟茔。解放前,大别山人民生活贫苦。面对饿得哇哇叫的几个孩子,郑长林最发愁的却是每年清明、春节、农历七月十五等时节没钱买祭品。从上世纪40年代中期那年的严冬开始,他毅然卷起两床破被褥,在一个山崖下找了个纵深有十来米的山洞住下。他要利用农闲烧炭挣钱,以便上坟时能给烈士们多买些像样的祭品。为此,一个冬天必须烧出1000多斤木炭,才能到山下20里外的燕子河镇换回一两块银元,才能保证给所有烈士买齐400刀黄表纸。

天刚蒙蒙亮就上山,砍树、挖炭窑、扛木头,直到天黑才收工回来,一天三顿吃的是白开水放点盐的泡饭……日复一日,每当窑炭出炉时,郑长林都忍不住对着大山高喊:“100刀纸钱有望了,英烈们,你们有钱花了!”在几十年的光阴里,郑长林挑出大山的木炭有几十吨,足够装满两个火车皮。

好不容易熬到六安解放,40多岁的郑长林才敢带着妻儿跪在烈士坟茔较集中的一个山坡上大哭一场。他对妻子说:“家中的农活交给你,我要把英雄们的墓好好修一修、整一整,让后代子孙记住他们。那些烈士中,有不少才是十几岁的娃娃,冰天雪地只穿双烂草鞋,死得多惨呐!”

郑长林用将近两年时间,把大小20个坟堆砌成了简易石墓。此后,在年复一年的清明、春节、冬至等节气里,他都会仔细捡扫枯枝败叶、清除杂草、加固墓穴……随着岁月流逝,把毕生财富和精力都交付给守墓事业的郑长林也日渐老去。

郑长林去世后,其子郑学才毅然接过守墓接力棒。

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夏天,连下半个月的大雨导致山洪暴发。就在乡亲们紧急转移财物和牲畜时,郑学才却操起铁锹涉过洪水上山查看烈士墓。由于路滑,他每走一步都要挖个坑。疏通导水沟,将墓基重新垒好,做完这些已是深夜。下山时,极度疲乏的他一脚踩空,滚下山梁,所幸被半山腰的一排松树挡住,捡回性命。当他忍着剧痛回到家时,发现妻子正在落泪。原来,他家的一头黄牛和四只羊全被洪水冲走,泥土屋也裂开一道长缝。

尽管家中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郑学才为英烈守墓的意志从未有过动摇。清明节是郑学才最累的日子,每到那段时间,无数学生成批地来给先烈扫墓,他既当“导游”,又做解说,把父亲在1934年那个晚上的亲眼所见讲给众人听。

在郑学才的感染下,乌凤沟村形成一种风俗:每到祭祀日,家家户户都要上烈士墓前摆上自己舍不得吃喝的猪头、羊肉与瓶装酒,燃响一挂浏阳河金刚炮,将烈士们当成祖先来敬拜。

光阴如梭,郑学才也渐渐老了,郑学才75岁那年,尽管重病缠身,他却每天不忘督促儿子郑以清扛起锄头上山巡墓。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老人时常在儿孙面前讲起:山上的烈士墓若能有个好归宿,千秋万代让世人敬仰,那是他最大的心愿。76岁那年春,因“上鼻腔动脉性血管破裂”,病情加重、呼吸困难的郑学才被家人和乡亲送进县医院。从此,修墓、守墓的接力棒又从郑学才的手里传给儿子郑以清和孙子郑为栋。

同心协力重建墓园

郑为栋知道,修缮烈士墓费用不菲。

金寨曾是六安最穷的革命老区、国家级贫困县。“爷爷风烛残年,如果看不到英烈遗骸免遭风雨侵蚀、有个好归宿,那就是自己最大的不孝呀!”郑为栋想。最后,他决定自己拿钱。

乌凤沟村的乡亲都表示愿意无偿出工出力。在郑学才老人的组织下,烈士墓修建工程于2002年春节后全面启动。第一座主墓的建造点选在距谷底500米高的山坡上。男女老少齐上阵,从山下运来水泥、炸药等。由谷底爬上主墓平台,只有一条陡直的山道,人们即使不负重,也得弓着腰、脸贴地、气喘吁吁地爬上20分钟。砌墓的石头每块小则50多公斤,大的有1吨多重,运上山的难度可想而知。工程耗去乌凤沟村的乡亲们400多个工时、石料数千方,所有重物都由大伙儿肩挑手抬往上送。

修墓初期,为了让乡亲少流汗、少吃苦,郑为栋曾想多花点钱直接购买薄大理石砌墓体,但乡亲们不答应。大家一致认为:就地取材更能表达全体村民对烈士的真情、更能体现烈士墓的历史价值。让郑为栋震撼的是,村里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十二三岁的孩子,都出现在工程现场,有的人家6个月共出了180个工。“要知道,出工是无偿的,全村76个人,除去嗷嗷待哺的婴儿及生病的老人,68个村民全部上过工地。”

轰山炸石、搬运材料,大家连最起码的手套等劳保用品都没有,几乎每个人的手和脚都受过伤。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不到5个月时间,占地近700平方米的四阶次主墓建好了。几年过去后,在石墓外围的少数石头上,依然能够依稀辨认出上面淡淡的黑色血迹。大爱无言,贫苦的乌凤沟村父老乡亲满怀对先烈的深情和敬仰,在没有一台施工机械的情况下,同心协力创造出人间奇迹。

那年夏天,恰逢金寨籍老红军洪学智上将返乡省亲。得知郑家70多年守建烈士墓,不为名、不图利,洪学智深受感动,回京后于10月6日亲手写下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红军烈士墓”,由中央军委办公厅用特快专递寄至金寨县委。县委宣传部随即派专车把题字送到郑学才老人手中。郑学才激动得彻夜未眠,对儿孙说:“我们郑家好大的面子啊,这几个字是无价国宝,你们得把它收藏得好好的,一般人不要给他看。”有趣的是,村民储成国听说了这件事,迫切想看看洪学智老将军的手迹墨宝,不料被郑学才一口拒绝:“原件是军事机密,我不敢泄露!”储成国央求道:“洪学智老将军这么大年纪还给我们题字,这不仅是你们郑家的荣誉,也是乌凤沟全体村民乃至50万金寨父老的荣耀。我想见证这个历史时刻,需要保密就保密,还是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吧!”第二天,郑学才拿出洪学智老将军的题字让全村人观赏。他亮开嗓门对乡亲们说:“一般情况下,你们到哪儿弄这个去?全中国有几个人能有幸瞧见过?我可以讲,这是我们乌凤沟人的光荣和骄傲呢!”

守住历史守住精神

第一座主墓修好后不久,郑学才病情恶化。他牵挂着乌凤沟山坡上零星墓穴中埋葬的红军遗骨。在交完最后一次党费5元钱、得到孙子“一定会再修一座烈士墓”的承诺后,老人含笑辞世。

2006年冬,郑学才的儿子郑以清、孙子郑为栋启动第二项修墓工程。尽管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村民的筑墓热情丝毫未减。第二座墓同样需要石料2000余方,仍然靠众人手抬肩扛。到2007年3月6日,基础工程接近完工,一尊重达700多公斤的大石碑被十多个壮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抬到墓台上。墓中装殓着200多位烈士的遗骨,为此,郑为栋59岁的母亲敖法枝也掏出自己多年来烧炭积攒的800元。郑以清说:为修好这两座墓,儿子耗资2万多元,掏光了积蓄,儿媳及娘家人没有一句怨言。

2007年5月3日,第二座主墓竣工落成。郑为栋在倾尽家资之后,终于对爷爷有了个圆满的交待。2007年秋季,这两座红军烈士墓被金寨县批准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2008年,郑为栋在最大的烈士墓旁盖了两间小房子,作为收集和陈列红军物品的纪念馆。市、县、乡对红军烈士墓都很重视,几年里先后投入数十万元进行重修和扩建,还铺设了一条从乡政府到烈士墓全长5公里的公路,并在两墓之间建造了一座亭子,内竖一块匾碑,刻上了这两座墓的来历。

2012年春节后,为了贴补家用,郑为栋把自己经营的小饭店交给妻子打理,独自去山西打工。而多病缠身的郑以清仍然坚持住在山上,他总是念叨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无法离开这些红军墓。

长岭乡地处安徽霍山、金寨与湖北英山三县交界处,天堂寨、铜锣寨两个国家级森林公园毗邻左右,烈士墓的旅游价值及历史人文价值在山路修好后更加凸显。每年的清明、党的生日、烈士纪念日前夕,经常有各界群众自发前来祭拜。

山山埋忠骨,岭岭铸忠魂。郑家四代接力守护红军烈士墓的事迹不仅在当地传为佳话,更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郑为栋看来,祭扫、守护红军墓的传统,通过太爷爷、爷爷、父亲的言传身教,早已融入了他和后代的血液里。“父亲现在年纪大了,我、儿子、孙子都要继续守护红军墓,把这个使命传承下去。因为守墓就是守住革命历史、守住红军精神、守住感恩之心。”

值班编辑:张霄